第二天清晨,是顾超的同事王涛来打开禁闭室门的,张潦跟着他沉默地走回了三班宿舍,今天天气很好,一路上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洒进来。张潦推开宿舍门,自己chuáng铺上空空dàngdàng的,只有一块破旧的chuáng板,被褥枕头都不见了。
宿舍里只有老黑和杨帆两个人,其余人都去洗漱了,张潦什么也没问,一个人翻到上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躺着。
杨帆一边抹着面霜,一边踮起脚凑到张潦chuáng边说,“张哥,是顾警官把被子抱走了,八成是去晒了,我早上看见了。”
张潦没回应,翻了个身面对着满墙的正字,他突然好奇是谁曾经睡过这张chuáng,又是谁生生地在熬日子。
今天是顾超轮休,他跟蒋云峰jiāo过班之后就回宿舍休息了,他是个单身小青年,放假也没什么事情gān,多数时间是在宿舍里睡觉看电视打游戏。
楼下煤渣操场上各个班出着早操,列队跑步时扬起一阵阵灰,顾超正站在楼顶上晒被子。昨晚从禁闭室回来后,他是真的气疯了,气得一整夜没睡,胃也一阵阵绞痛。
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什么阎罗王,明明就是茅坑里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对你好点还跟欠着你似的,非得bī着人动粗流血才算慡。顾超清楚监狱里的规矩,有些管教会上私刑,言语上的身体上的,是能把犯人管得服服贴贴。
但顾超不喜欢这套,他知道张潦那声“小菩萨”是在羞rǔ他,他这人确实心慈手软、狠不起来,但他有自己的方法。
他总会相信人是将心比心的,八成以上的少年犯都来自破碎家庭,或是留守儿童,或是父母离异,或是从小就生活在家bào的yīn影下。从小缺乏家庭关爱和正确引导,性格容易极端、惯用bào力解决问题,继而会走上歧途。顾超就是想让他们知道,bào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是想让他们走出监狱这扇铁门后换一条路走走。
顾超知道这很难,但他一直在坚持这么做。
明明已经很困了,但顾超躺在宿舍chuáng上就是睡不着,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张潦的脸,想改变一个人就要先了解他,可张潦父母双亡,又没兄弟姐妹,高中也只上了几个月。
要不还是试着去联系下嘉海一中的老师,顾超默默想着。
双桥的食堂是由砖厂车间改造的,一排排长桌长椅可以坐下整个一二管区的人。三班进来时,食堂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了,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食堂门口,名声在外的黑无常和小阎王同时走进了食堂。张潦出名是因为他能打,而常石常磊两兄弟出名是因为背后有人。
兄弟俩第一次犯事是在十三岁,尾随qiáng/jian未遂,因不满十四周岁,只予以训诫,责令父母加qiáng管教。两年后,兄弟俩再次犯事,这次玩大了,他俩跟何小飞三人轮/jian一名十三岁女孩致死,当时闹的沸沸扬扬。最后到了审判的时候,故意伤害罪的帽子给摘了,只判了三年qiáng/jian罪。
和成人监狱不同,成人监狱里最容不下的就是qiáng/jian犯,尤其是搞女童的人。而在这里,由于未成年犯畸形混乱的价值观,常石这样的人反而成了能gān大事的人物。
三班的人在食堂窗口前排起了队,常石在最前面,张潦在最后面,常石取饭时对着负责盛饭的学员使了个眼色。
于是,轮到张潦取饭时,只见那个学员把饭菜都撤了,只给张潦舀了一碗汤,没好气地说,“来晚了,饭菜都没了。”
小阎王接过汤碗,刚要抬手一泼,腰上被管教蒋云峰抵住一根电警棍,他回头冷冷地扫了蒋云峰一眼,没说话,端着汤走了。
顾超这时也在食堂,平日里管教要等学员吃完饭才能吃,今天他休息,可以早点吃饭。管教取饭的窗口在隔壁,他目睹了全程,知道张潦这是给常石整了,于是他下意识地多打了两个人的量。
顾超坐在角落里,视线的斜对角正好是张潦的座位,他看着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小阎王端着一碗汤当饭吃,没喝几口果然眉头一皱,胃疼了。
他其实想把张潦叫过来一起吃,但想到自己还在生气,顾超还是忍住了,一个人默默地把两份饭吃了。
张潦却没注意到顾超,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常石和蒋云峰身上,两人也坐在角落里jiāo头接耳着什么。
晚上集中训话结束回到宿舍,张潦发现自己的被褥枕头都回来了,平整地叠放着,晒了一天的被子带着阳光好闻的味道。张潦靠着枕头躺了下去,意外地发现枕头里硬邦邦的,他伸手一摸,是几包苏打饼gān还有一盒胃药。
张潦把东西压在枕头下面,想起那个小管教傻不拉几地说“你要愿意的话就把我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