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衣着不整的黑暗圣子，安布菲尔在第一时间就转过了身。伽利勾了勾唇，玩味地道：“怎么了？我这副打扮，在这边可不算失礼。你若是背对着我与我说话才算失礼吧。”

黑暗教廷属比光明教廷属开放得多，安布菲尔有所耳闻，但身为光明圣子的他绝对无法直视这种打扮。然而礼仪同样不允许他与伽利jiāo谈时背对着伽利，只好转过身，垂下眸看着地面，“无事，打搅了。夜安。”

他刚转身欲走，伽利忽然从背后抱住他，在他耳边笑吟吟地道：“别走呀，这么辛苦跑过来只为了和我说声夜安吗？”

温热的气流拂过安布菲尔耳畔，有点麻，还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疼痛。这数千年来，从未有一个人敢与他发生身体接触，遑论是如此紧密的贴近。他的身体僵住了，“请松手。”

伽利反而抱得更紧了，“据说光明圣子除了守护爱与光明的时候外从不会使用魔法，尤其是使用魔法伤人。安布，你不用魔法可没法让我松手。”

安布菲尔道：“这是黑暗教廷的礼仪吗？”

伽利道：“我们不讲究礼貌，我们崇尚自由。对喜欢的人就要大胆地拥抱。”

对这玩笑似的一句喜欢，安布菲尔不为所动，指尖逐渐有微光凝聚，“阁下请自重。”

伽利立刻松开手，“好好好，我不抱了，美人儿别生气。”

安布菲尔指尖光芒消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伽利看着他动作优雅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三分钟后，安布菲尔的房门被敲响了。他开门一看，门外的是换了一件雪白长袍的伽利，“……阁下有事吗？”

伽利道：“不请我进去吗？”

安布菲尔让开身子，看着伽利进来，目光落在他的袍角上——那里用金银丝线绣着一朵玫瑰花。

伽利忽的伸出手要拉安布菲尔，却被他躲过，“这么防着我做甚？我又不会吃了你。”

安布菲尔平静地道：“望阁下自重。”

伽利耸了耸肩，“我看你似乎找我有什么事，所以主动来找你了。你看我多贴心？”

安布菲尔微微一愣，“……麻烦阁下了，多谢。我确实有一个问题想问。请问，方才这些甜点是谁做的？”

伽利没有正面回答，“你很喜欢吗？喜欢的话以后每天都会有。”

安布菲尔道：“我想知道是谁做的。”

伽利反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

安布菲尔脸上浮现一丝迷茫，“我不知道。我似乎一直在寻找这个味道。”

伽利的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慨叹，却依旧笑意盈盈，“如果我说是我做的呢？”

安布菲尔道：“请不要开玩笑。”

伽利道：“要我当面做给你看，你才愿意信我吗？”

安布菲尔迟疑了一下，“不用了，我相信阁下没必要骗我。”

伽利走近安布菲尔几步，“现在你知道了，甜点是我做的，然后呢？你想做什么？”

安布菲尔后退了半步，神色迷惘，“没什么。只是问问。”

伽利不肯放过他，步步迫近，一直把他bī退到门边，“为什么想找这个味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一点都没有想起什么吗？”

安布菲尔的眼神动摇了一瞬，似乎意识到什么，再度坚定下来，神色不再迷茫，“我不需要想起来。”

伽利眼中的难过无法被安布菲尔看到，“你总是不看我，只因为我的眼睛是黑色的吗？黑暗就这么让你厌恶？”

安布菲尔道：“黑暗是光明的敌人。”

伽利道：“这也是你的神教导你的？”

安布菲尔失神了一瞬，“……不是，可教廷里所有的人都是这么告诉我的。”

伽利嗤笑了一声，“黑暗是光明的兄弟。有光的地方就一定有影子，哪怕是你也一样。你才是光明圣子，应该由你告诉他们光与暗的关系，而不是任由他们给你灌输偏见。”

安布菲尔有些动容，缓缓抬眸看着伽利漆黑的双眼，“阁下真心认为光与暗是兄弟吗？”

头一次主动正面对上伽利的眼睛，安布菲尔发现，这双眼睛不止容纳着黑暗。

这双眼睛里有一整片星空。

伽利笑了，眼眸微微眯起，“当然。所以，我们是不是才应该是关系最亲近的人？”

安布菲尔忽的逃避似的转开目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阁下的衣服为何像是光明教廷的圣袍？”

伽利笑眯眯地道：“不是像，这就是。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安布菲尔诚实地点头。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安布菲尔沉默一瞬，侧过身，“黑暗圣子阁下，您该回去了。”

伽利纹丝不动，“安布，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让我很是心痛。只有一个热吻能治愈我破碎的心灵，你不亲我就不走了。”

安布菲尔被黑暗圣子突如其来的厚颜无耻惊到了，“阁下请自重。”

伽利抓住安布菲尔的衣袖，“我就喜欢自轻，有本事你就亲我。我实话告诉你，我看上你了，只要你还在这里一天，我就会一直追求你。”

安布菲尔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伽利继续凑近安布菲尔，“那些点心是为你做的，这圣袍是为你穿的，这间屋子也是我亲手布置的。为了把你夺过来，我筹备了整整三百年。就算你不记得我了也没关系，因为以后你再也忘不掉我了。”

安布菲尔在伽利靠过来的那一刹那侧身避开，震惊过后丝毫不为伽利的告白所动，“抱歉。多谢阁下抬爱，恕我无法接受。”

伽利早就知道安布菲尔会拒绝，不见半点伤心神色，“没关系，慢慢来，我不着急。”

他又缠磨了一会儿，才带着一种奇怪的心满意足的表情离开了。安布菲尔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在他离开后立刻拿起《光明圣经》阅读静心，脑子里反复思索着伽利方才所言。

许久，他轻叹一声，放下书跪坐到chuáng上，开始日常的祈祷。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如常。过了一会儿，有星星点点的光粒出现，围绕着安布菲尔旋转。一个低沉又缥缈的声音从遥远的虚空传来，“吾的孩子，你为何而迷茫？”

安布菲尔惊喜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孺慕，“神啊，请告诉我，光明与黑暗是敌对关系吗？”

光粒擦过安布菲尔的脸颊与长发，像是无形的手在轻抚。

“吾从未向黑暗宣战。安布，相信你自己的心。你有着这世上最纯洁的心灵，这颗心永远不会背叛光明。”

安布菲尔的眼睫轻轻颤抖着，许久，才低声问道：“那么，神……您为何还要剥夺我的记忆呢？”

这是他第一次质疑光明神的决定。

光粒旋转的速度忽然快了，在安布菲尔身前凝出一个极其模糊的身影。那身影将手放在安布菲尔的头顶，声音柔和，“安布，你太容易相信别人。只有不带情感地去判断，你才能做出不受任何人影响的选择。”

“如果……我是说如果……”安布菲尔挣扎着试图无视因为质疑神而带来的自我厌恶，“如果我被仅能记住的几个人影响了呢？”

神似乎笑了一下，“吾相信你的选择。能真正影响你的人，才有资格让你无法遗忘。”

一个轻柔的触感在安布菲尔额头一掠而过，伴随着催眠曲般让安布菲尔感到昏昏欲睡的声音。

“睡吧，吾的孩子。永远不要怀疑自己。”

另一边，伽利的寝殿。

他已经换回了黑色的长袍，斜倚在chuáng头，腿上躺着那件光明教廷的圣袍。这是只有在光明圣庭工作的人才会配发的长袍，也不知为何会流落到黑暗圣子的手里。

圣袍的料子很好，做工jīng细，金色的玫瑰宛若盛放在其上般，甚至能闻到隐隐的玫瑰花香。伽利的指尖轻抚着圣袍，目光遥遥落到花园里。

黑暗的光点在chuáng边凝聚，最终形成一个娇俏少女。那少女黑色的长发扎成双马尾，服饰是难以形容的轻便又清凉，血红色的眼睛宛若一对红宝石。

伽利没有看她，神情冷漠，“神。”

任谁也不会想到，拥有半个大陆信徒的黑暗神，看起来竟是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

黑暗神的目光落到圣袍上，“你将光明圣子抓来，没想过光明神会怎样吗？”

伽利不屑地笑了一下，“你们不是约定了谁也不插手人间事务吗？既然如此，我就一定会得到安布。”

黑暗神道：“吾等是有约定。但光明神对安布菲尔极为宠爱，如果安布菲尔请求，光明神一定会出手带他走。那时，吾不会帮你留下他。”

“他不会。”伽利的手抚上胸口的光明蓝戒指，眼神柔和，“他会等光明教廷的军队来带他走。而我会在他走之前得到他。”

黑暗神笑出了声，“不愧是我选择的黑暗圣子。不过你可要想好，只要光明神一个念头，安布菲尔就会再次彻彻底底地忘了你。”

伽利抬起头，眼中闪着自信的光，“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得到安布。而这一次，我要他从里到外都染上我的气息，让光明神也抹不去他对我的记忆！”

睡梦中的安布菲尔忽然微微抖了一下。光明神发现了，为他盖好被子，挥手调低水晶魔法灯的亮度。

“吾期待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