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诚不是个好人,他记起来以后,毫不犹豫地将同父异母的哥哥划入了“坏人”的行列。
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落雨声,昨夜的bào雨不知道下到了什么钟点,天色昏沉,高亦其光看晦暗不明的日光也分辨不出时间。
他有点饿,但是想起隔壁死了人,根本不敢下chuáng。
与高诚比起来,陈叔倒是值得信赖,高亦其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脚丫子伸到高诚躺过的那侧chuáng边晃了晃,兀地想起男人睡着时深邃的眉眼,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高诚眉宇间有些许他父亲的影子,但只有一点点,更多的则是高亦其读不懂的yīn沉,他想起母亲在信中提到的过往,觉得这种yīn沉源自高诚从小的生活环境。男人不是说了吗?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杀过人了。
高亦其哆嗦了一下,将被子裹得更紧,紧接着就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高诚抽烟,好像还抽得很凶。
他皱着鼻子把半张脸埋进被子,天边飘来一朵云,瞬间挡住了阳光,老式的房子不透光,天窗又开得太偏,像密不透风的棺材,稍有yīn云,屋内就要开灯。高亦其磨磨蹭蹭地起身,把灯打开的刹那,楼下忽然传来刺耳的电话铃声,他吓得躲进被子,但电话很快就被人接起。
应该是个下人:“爷?”
也不知道高诚说了些什么,总之电话很快挂断,片刻书房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看来高诚在找他。
高亦其犹豫着起身,披着外套走到书房,手握着话筒犹豫再三,一直没接。电话铃声响了又响,一次不接就打第二次,执着得很。高亦其最后还是把话筒递到了耳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高诚好笑地骂了声“小兔崽子”。
“我的电话都敢不接?”高诚那头吵吵闹闹乱作一团,估计在应酬,“吃饭了吗?”
高亦其低下头,盯着圆圆的脚趾尖,轻声回答:“没有。”
高诚默了会儿,低声咒骂了句脏话,很含糊,没人能听清:“今天家里没人,我派人接你来我这儿吃饭,你收拾收拾,人到了就跟着走。”
说完,完全不给高亦其拒绝的余地,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他捏着话筒,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虽然心里并不想和高诚一起吃饭,但寄人篱下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老老实实去卧室换了衣服,坐在chuáng边等着高诚派的人回来接自己。
没等几分钟,窗外又开始下雨,电闪雷鸣,惨白的光照亮昏暗的卧室,不断将奇奇怪怪的影子映在墙面上。高亦其抱着胳膊缩在chuáng角,想已经去世的娘,也想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想得鼻子发酸,忍不住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更长,雨水声里混杂进汽车的鸣笛,高亦其心想高诚的人来了,连忙抱着外套慌慌张张地往楼下跑,没跑两步,迎面撞上昨日才见过的女人。
就是那个高诚口中的梅二小姐。
梅二小姐今日依旧穿着黑底的旗袍,只是裙角绣了旁的花,高亦其顾不上看,低低地说了声“您好”,然后站在楼梯前往门外焦急地眺望。
梅二小姐淋着把滴水的阳伞,眼珠子转了转:“等人呢?”
高亦其不想搭理梅二小姐,但此刻人家主动开口,他也不好落了面子,只得点头称是。
“高……先生说派人来接我吃饭。”高亦其斟酌着解释,“我再等等。”
“吃饭啊?”梅二小姐嘴角一勾,伸手挽着他的手臂轻轻一扯,“我这不就来了。”
高亦其从没和女人这般亲密地接触过,立刻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问:“先生……你……来接我?”
“走吧。”梅二小姐不点头也不否认,直接qiáng硬地拉着他往屋外走,还把伞递了过来,“你不会让女士打伞吧?”
高亦其连忙红着脸接过阳伞,撑在头顶和梅二小姐一起走入雨中。
梅二小姐的车停在院子外面,她一钻进去,立刻脱了高跟鞋,懒洋洋地撩起旗袍,将沾水的吊带袜当着高亦其的面随意扯下,继而摸出一包烟,眯着眼睛点燃,徐徐吐出个烟圈:“抽吗?”
“我不会。”高亦其正襟危坐,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慌乱的模样一下子就把梅二小姐逗笑了。
“真奇怪,你们爷烟抽得厉害,你受得了?”
“先生……先生不怎么在我面前抽烟。”高亦其和高诚不过相处了一晚而已,闻言只能胡乱说,“抽烟不好。”
梅二小姐的神情被薄薄的烟雾笼罩,眼角眉梢涌起淡淡的哀怨:“他对你不错。”
高亦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他一沉默,梅二小姐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半倚在座椅里不紧不慢地抽着烟,狭窄的车厢里很快烟雾缭绕,高亦其闻不惯烟味,想要咳嗽,又觉得开窗雨水会打进来,只能硬忍,他qiáng迫自己去看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看着看着倒是看见了一辆熟悉的汽车——那辆将他从高公馆接走的车。
“哟,这么快就发现了?”梅二小姐掐了烟,摇下车窗轻哼,“我又不会真的把你如何。”
新鲜空气从窗口灌进来,高亦其瞬间清醒:“那是……那是先生的车。”
“嗯。”梅二小姐笑着点头,细细的眉毛一挑,“你们爷这是怎么了,被你迷得七荤八素,不就是吃个饭吗,至于这么激动吗?”
高亦其再迟钝,也知道自己上错了车,他挪到窗边焦急地往后看,不清楚梅二小姐和高诚的关系,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辆车在雨中的街道上飞驰,无人敢拦,最后竟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江边。高诚的车一停,立刻下来好几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二话不说打开梅二小姐的车门将高亦其接下来。
“梅小姐,对不住。”其中一人不冷不淡地道歉,“我们爷特别关照,小少爷得跟着我们走。”
梅二小姐垂下眼里,捏着秀气的打火机轻轻“哦”了一声:“那走吧,不拦你们。”
她叼着细长的烟,嘴角绽放出迷人的微笑:“拦也拦不住。”
他们说话的时候,高亦其正睁大了眼睛向远处眺望,因为遥遥走来一人,撑着黑色的伞,穿过层层雨幕,即将来到他身旁。
高亦其悬着的心猛地落下,忍不住挣开下人的手,冒雨向着高诚来的方向跑去。
短短几十米,水花在他脚下盛开又枯萎。
“哟。”高诚笑着将他搂住,嘴里责备,“你可真是折腾死我了。”手却将高亦其搂得极紧。
他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安心的刹那,又推开高诚,别扭地说:“先生,我坐错车了。”
“不怪你,以后我亲自回去接你。”高诚硬是将高亦其搂回来,见他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淋湿大半,连忙将伞倾斜过去,“没人比你更金贵了。”
男人一靠近就带着bī人的压迫感,将高亦其从头到脚笼罩在内,他追随着高诚的脚步,低头小跑,没跑几步,发现对方的脚步刻意放慢。
“小孩子就是麻烦。”高诚含笑调侃。
高亦其抿唇反驳:“我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
“十八。”高诚轻蔑地揉他的脑袋,“我都二十八了,你在我面前难道不是小孩子?”言罢,得意地加了句,“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气得满面通红,抬起脚甩了高诚一裤腿泥。
高诚活这么大没见过这样撒娇的,又是稀奇又是好笑,把高亦其往怀里一压,拐进江边的一栋别墅:“你就可劲儿闹吧,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说话间,把房门推开了,屋内零零散散站了几个人,有男有女,见他们抱在一起,神情各异,但都没开口询问。高诚毫不在意,把高亦其往怀里一抱,直接顺着楼梯往二楼去,陈叔站在楼梯口拿着毛巾和换洗的衣服候着。
“爷,洗澡水放好了。”
“那感情好,赶快把这小兔崽子洗洗gān净。”高诚的大手牢牢按在高亦其的后颈边,不让他挣扎,“你是不知道,来的路上把我给闹的,头疼。”
“爷说笑了,肯定又是您惹小少爷。”陈叔笑笑,侧身替他们打开房门,还要说什么,隔壁的房间突然冲出两个人。
这两个人衣衫不整,醉醺醺地向他们冲来,高诚刚把高亦其松开,跑在后面那个就从腰间摸出一把枪,直接把前面的人崩了。
——砰!
鲜血混着脑浆撒了一地,高亦其呆立当场,脸颊上溅了几滴热滚滚的血,脚下也迅速漫上来红褐色的血泊。他眼前一片飘摇的血光,耳畔似乎响起高诚气急败坏的谩骂,还有陈叔的阻拦,总之等他回过神时,眼前缓缓凝聚出昏huáng色的光影,再然后是高诚戾气遍布的脸。
高亦其讷讷地唤了声:“先生。”然后眼睛转瞬涌出一滴泪,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但他只流泪,并不像前一晚那样哀嚎。
高诚心疼得说不出话来,脱了风衣将他搂在怀里:“我迟早有天崩了那个混账东西。”
“小兔崽子,你可别被吓傻了,要不然哥哥就算死了,也没脸见你娘。”
高诚语无伦次的安慰把高亦其逗笑了一瞬,然后哭得更凶了。
他哽咽:“我想娘了……”
“唉,别哭。”高诚慌乱地擦着他眼角的泪,“其实死人正常……不是,其实你就是倒霉撞上了……”男人越安慰越乱,最后无助地去看陈叔。
陈叔视而不见,直接将换洗的衣服放在chuáng上,然后径直走出了房门。
高诚眼神闪了闪,悄悄捂住高亦其的耳朵,片刻屋外传来几声惊叫和沉闷的枪声。
他什么都没听见,抱着高诚的脖子哭得昏天黑地,眼睛都肿了,被抱进浴室脱了衣服也没反应,只扯着面前的衣角含含糊糊地叫“先生”。高诚苦恼地捏捏高亦其湿漉漉的小脸,再伸手探了探浴缸中的水温,觉得温度正好,便把他放了进去,可高亦其死活不松捏着衣服的手,高诚只好蹲在浴缸前,看着他洗。
浴室里的空气逐渐升温,男人解开最上面一颗衣扣,盯着高亦其微微泛红的身子目不转睛地看,后来实在是口gān舌燥,gān脆摸出烟来抽,捏着烟的修长手指烦躁地抖动,喉结也开始滚动。
高亦其从小娇生惯养,生得纤细,皮肤又白,泡在水里浑身都泛起yín靡的水光。
高诚将面前的烟挥散,又把烟胡乱塞进嘴里,腾出手去摸他白嫩的脖颈,粗粝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落下,像是怕控制不好力度会弄疼他,只敢笨拙地抚摸。
生着茧子的指腹在高亦其身上带起一连串战栗,他畏缩着,并不排斥,直到高诚喘着粗气将手探到水下去摸他胸口粉嫩的圆粒,他才皱着脸打了个喷嚏。
“哎呦。”高诚猝然惊醒,苦笑着收手,甩了甩满掌心的水珠,顺便将烟掐了,“哥哥的宝贝儿啊,来。”
高诚边说,边将陈叔拿来的浴巾展开。
高亦其皱着鼻子从浴缸中起身,带着满身温热的湿气钻进男人怀里,鼻尖刚一贴近,立刻又被烟味呛得打了个喷嚏。
“得嘞,娇气。”高诚懊恼地把他抱起来,“烟味都不能闻,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高亦其恍恍惚惚间根本没听清高诚的抱怨,他本能地抱住男人的脖子,颤抖着呢喃:“先生,我怕。”
高诚闻言,重重地叹息,走出浴室前从口袋里掏出盒东西扔了。
“怕什么怕?”男人凶巴巴地骂他,“小兔崽子净知道瞎闹。”
被斥责的高亦其委屈地抽了两下鼻子。
等他们走出浴室好久,浴缸里浮上来盒烟,刚开封,就少了一根,这会儿子被水一泡,全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