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常怀馨和近几年一样在韶园她住的那栋楼里开派对,前些年都是租的场地,自从陈劲刚上初中就和父M_摊牌麻烦他们别再假惺惺装恩爱后夫Q两人就都无所顾忌起来。陈劲偶尔还能评价一番他们各自的lover,在这件事上常怀馨和陈放隐隐还有些较劲,儿子成了各自lover的打分评委,还都想争个第一。
十一月也不知道她从哪里订来这么多玫瑰,常怀瑾看着姐姐被围拢在人群里,穿着洁白繁复的高定礼裙,纤细的手挽着一个年纪二三十的年轻人,一旁的香槟塔被他们的欢笑声震得微微发颤,她幸福得像在参加一桩嫁给心爱人的婚礼。
常怀瑾和她一起切完蛋糕便离开了,还顺路载走了打算回学校的陈劲。
他不yu多留,常怀馨笑意嫣然的脸使他_gan到一阵刺痛,灯光照映在她乌黑的眼睛里,是那样耀眼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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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你周一记得来A。”陈劲下车时又嘱咐了一遍,常怀瑾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他走得匆忙又捎了陈劲个zhui巴不停的,把围巾忘在主楼的_yi架上了。
“我到时候去韶园帮你把围巾送过来!”陈劲很有眼色地做保证,知道他舅舅不爱回韶园,心底并不明白这条围巾有什么好宝贝的,毛有些稀疏了,呼之yu出陈年久D后的旧。常怀瑾嗯了一声便开车回荆馆了。
周一是yīn天,刚进十一月,长泽市白日的温度稳定在了五度上下,全市的暖气供应也在几天前启动,李瑜眯着眼睛在办公室喝碧螺chūn,保温杯的热气将他的眼镜熏了层白雾。
“小瑜怎么还不走,今天要守晚自习么?”
“不用,”李瑜轻轻笑着摇了摇头,眼镜上的雾还没消散,显得有些滑稽,“要见一个学生家长。”
“喔,陈劲是吧?”尹老师露出了然的表情,然后皱了皱眉,“这是个顽皮孩子,辛苦你了。”
尹老师今年五十出头,是语文组的核心老师,平日比较关照李瑜,宽慰两句便拎包下班了。
下午五点四十,天已经暗沉沉地黑了下来,几朵厚重灰黑的云悬在楼顶,走廊的灯逐次亮起,离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已经过了十分钟,间或有几个闲散的学生走在走廊上,传来几声一闪而过的低语。
办公室里只剩李瑜一个人,白炽灯是学校特有的明亮,桌案上各类堆叠的资料又反she着纸的白光,风chuī在窗户上发出一声闷响。明明暖气充足,他还是没忍住多喝了两口滚烫的茶水。
“扣扣”办公室的木门发出两声闷响。
“请进。”李瑜坐直了点,将保温杯放在一侧,眼镜新镀的水雾渐渐薄了去,他在门开启的几秒里有些犹豫要不要拿镜布擦一擦。
“李老师,我爸_M实在没空来**”陈劲嗖地钻了进来,李瑜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背也软了下来,没想到这皮孩子又接着说,“所以我喊了我舅舅。”
李瑜点点桌案示意陈劲老实站在一侧,然后抬眼见到了一个穿着黑色长风_yi的身影,以及一双一度出现在他梦里的眼睛,来人见了他也是一愣,然后朝他道,“李老师。”
冷风灌进闷暖的办公室,李瑜眼镜上的雾很快消散了,常怀瑾侧身关门的间隙他倏地将背绷得笔直。
“乖鱼儿。”
李瑜脑海里冒出五年前常怀瑾常常作为奖励温声说出的三个字,很快地产生了一丝懊恼。
他稍微握紧了桌案上的手,面色镇定地对常怀瑾说,“你好,请坐吧。”
陈劲站在一旁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在他舅舅面前也不敢放肆,老老实实地站着听李瑜向常怀瑾一一道过他的罪状。
李瑜无意识握了支笔,和常怀瑾打过招呼后马上jin_ru了正题,语速有些快。
“陈劲这学期比起高一还要散漫,经常旷课,晚自习几乎不来。他今年没有办理走读不能出校,就跟着高年级几个翻学校后门的围墙,晚上查寝人也经常不在。”李瑜拿钢笔点了点桌子,“班上为此扣了许多分,更重要的是学校无法确定学生安全,出了意外就不只是违纪扣分这么简单了。我单独和他谈过了,但上周他下了晚自习又跟着走读生混了出去。”陈劲在旁边不小心撞了一下置物架,李瑜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他又马上站直了。
李瑜收回目光看着常怀瑾,jin_ru工作状态后他没一开始那样紧张,“希望家长方面进行重视,不想住校可以办走读,总是旷课也不来晚自习的话,学校这边建议休学。”李瑜说完了,等待常怀瑾的回应。
“辛苦老师了,我会回去好好跟陈劲说。”常怀瑾顿了顿,又接着道,“要是还有什么影响老师工作的地方麻烦你直接放开了骂,我这边也会积极配He老师的工作。”很是一副支持老师工作的家长姿态,像是巴不得等李瑜再说两句。
陈劲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舅舅,以往老师找家长谈话常怀瑾只机械地重复两句:我了解了,麻烦老师了。这样直白地数落自己还是头一次。
两人又公式化地聊了几句,李瑜难得遇到这么配He的家长,却又因为对方是常怀瑾很难觉得轻松,长时间T教的记忆还在脑海里,潜意识总认为这又是对方对其所谓的奴隶与狗的驯_fu手段。
他像只闻风警惕竖起耳朵的兔子,常怀瑾别想再让他受一次刑。
jiāo代完各类事项还不到六点,李瑜不是很会啰嗦的班主任,面对常怀瑾一口一个老师很不习惯,背上出了一层汗,匆匆收了尾。
“那先这样吧,下周如果陈劲表现还是很差,纪律处分肯定会发下来,到时候就要麻烦家长另择学校了。”李瑜把钢笔放回桌上的笔筒里,像松了一口气,结束了对话。
常怀瑾颔首答应了,陈劲也不管还在办公室,直接对常怀瑾说,“舅舅,你今天怎么这么**配He?”
常怀瑾起身不yu理自己的倒霉外甥,两人往门外走,陈劲又接着道,“以前你都嗯嗯AA的,怎么这次这么顺着老师A。”李瑜也在整理公文包预备回家,闻言愣了一瞬。
常怀瑾握着门把手预备关门,瞥到李瑜僵了片刻,他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对陈劲还是对李瑜说,“你们李老师好看。”
陈劲闻言又从门缝里冒了颗头出来,对李瑜说,“李老师,别理我舅舅,他就是个老流氓。”被常怀瑾觑了一眼又马上接着道,“李老师,您要下班了吗?还没吃饭吧,要不要一起去吃?”
常怀瑾没出声,像是等待李瑜的回应。李瑜拿了公文包,又伸手自然地拿了挂在椅背上的shen灰色羊绒围巾,礼貌而谨慎地笑了一下,“不了,我回家吃。”
陈劲还记着自己舅舅的宝贝围巾,这会儿见了他手上的觉得格外眼熟,zhui巴一突噜就说了出来:“李老师,您这条围巾怎么和我舅舅的一模一样。”
李瑜T整围巾的手像是被烫了一瞬,他尴尬地站在原地,不敢看常怀瑾,“巧He吧,纯色围巾本来就多见。”
“不A,”陈劲瞥到围巾末尾的标签式样,和他舅舅的同属一个奢侈品牌,他没多想李瑜一个人民教师D这样价位的围巾并不He适,“你俩牌子都一模一样呢,真有缘A——”
常怀瑾把zhui巴装了永动机的陈劲扯到门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屋里兀自僵硬的李瑜。
或许是暖气太热了,又或许是围巾的保暖x能很对得起它的价格,五年后丝毫没有下降,李瑜的耳尖泛了红色,脸却在白炽灯下显得尤为苍白,他垂眼看着地面等待常怀瑾离开关门。而常怀瑾不出所料地没那么容易就放过他。
李瑜在离开常怀瑾时大言不惭地对他说,让你的游戏见鬼去吧,他要去找他的爱情了,再见。
而他也无比明白,自己所谓的要去找寻的爱情已然消逝在了莽撞开口时孤注一掷的勇气里,他是常怀瑾最离经叛道的奴隶,是第一个主动离开主人的狗,他看似潇洒肆意,却在一秒间成了最大的输家。
这是仅他一人知晓的败笔,现在被昭然显示在曾经的现在的似乎永远会胜利的人的面前,李瑜抓着围巾的手细微地颤抖着,挫败和不堪似乎要将他淹没。
于是迟钝地没有意识到陈劲话里透露的另一个信息,他曾经的主人也留有这样一条shen灰色的围巾。
常怀瑾留着这条围巾,其实是执着于五年前自己曾错失的某样东西,固执地将它用旧,用烂,用成一团稀里糊涂掰扯不清的shen灰线绳,却也不愿意丢弃它。这似乎是他仅能拽住的线头,是他能握住的离那个真相最近的东西。
他迷惘求索的láng狈姿态在一瞬间就被揭穿了,谁也没有好过谁,这场比拼是让双方都难以忍受的抓心挠肝的平局。
常怀瑾在心底叹了口气,却涌现着难以抑制的激情,缘分么?那大概就是吧,这条围巾终于慢悠悠地将他们勾缠在一起,他从不做输家,也不甘于呆滞的平局,这次常怀瑾还要赢。
李瑜显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们不分伯仲的一场对决,他垂着头像是等待着常怀瑾的宰戮,他可以忍受甚至悦纳常怀瑾在他身上驰骋时羞rǔ的语句,说他是狗或者dàng妇,都可以,却无论如何也不愿试图承受常怀瑾用那张刻毒的zhui来凌迟他无疾而终的爱情。
李瑜隐忍的姿态让常怀瑾很容易地_gan到了酸痛,为他抑或是为自己,而以前他更执着于打碎这种隐忍,享受让这条呆笨的小鱼在自己鞭下翻出làng花的过程。
办公室的气氛变得沉闷而压抑,像飘了一层打碎牙齿的剧痛和咸腥,他们各自吞咽着有关对方的血迹。
常怀瑾到底有着掌控情势的天生领导力,若无其事揭过话题,问站在办公桌旁的旧lover,“住哪里?”
李瑜的手还紧紧握着那条罪不可赦的围巾,像是握紧了自己的x命,他在常怀瑾开口的瞬间抖了一下,又马上出了口气,却好像无法完全放松,警惕地答道,“不远的。”
“我开了车,送你。”常怀瑾松了门把手往外走,没等他继续说出拒绝的话。
李瑜拖拖拉拉锁了办公室的门,gān巴巴地应了几个学生的问好,接着跟上前方黑色高大的身影,这是他如今引以为耻却无法自控的_fu从x,行动间他还挺直着背。
廊灯将两道影子拉长又*短,楼外厚厚的灰色积雨云悬在天边,冷眼旁观这场阔别五年的围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