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来的两个人也变得面目全非,满心疮痍,苟延残喘着挣扎生存。水门班三字早已随着琳的死一起,化作他心底深处触碰即痛的禁区,哪儿还有什么开心可言?
带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卡卡西二号也不催促,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
“那是……水门班成立不久后发生的事。”又过了不知多久,黑发的男人终于低声开口。“当时我和琳九岁,刚刚从忍者学校毕业,被编入了水门老师和卡卡西的双人小队。那一年第三次忍界大战还没有全面开战,各国间的局势相对和平,留给新晋下忍的多半还是以在村子周边活动的D级任务为主。”
“我和琳倒没什么,卡卡西已经当了三年中忍,跟着老师执行过不少危险的任务,现在却不得不再回头去做些打杂跑腿之类的活儿,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而且他虽然在战场上游刃有余,应付自如,却最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尤其是并非忍者的普通人。有一天,我们接到了这样的一个任务……”
带土惊讶于自己突如其来的清晰记忆。他以为自己早就把那些事都忘了,连同他曾经的身份与梦想一同深深埋葬;他以为再想到那两人时,他所能记起的唯有琳死不瞑目的痛苦神情,以及卡卡西在慰灵碑前自责悔恨的颓废模样。可那些往事并没能如他所愿,从他的脑海中被彻底抹去,虽然尘封了,褪色了,却能在他想起的一瞬间又跳到眼前,重新变得生动鲜活起来,点滴细节都历历在目。
明明那时他还没有写轮眼。
“……等我和琳买了奶粉和尿布回来,就看到卡卡西一脸呆滞地坐在榻榻米上,完全放弃了挣扎。”时间悄然流逝,太阳慢慢升到了他们的头顶正中,又渐渐向西偏移。带土对此浑然不觉;他已不知道这是第几个故事,只是继续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嘴角噙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微笑。“健次郎抱着他的刀,在用新长的虎牙去啃刀鞘,麻里奈骑在他的脖子上,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他怀里抱着睡着的康司,脸色死灰地告诉我们,刚才他差点被那孩子尿了一身……难怪要把穿在外面的衬衫脱了,以他那副狗鼻子,只怕有一丁点味道都受不了吧。”
二号一直在安静地倾听着。从始至终,他不曾有一次打断过带土的叙述,只是偶尔跟上一两句“还有吗”或“然后呢”。他朝带土的方向偏着头,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一直平淡冷漠的眼底却浮起了几分极细微的柔和光彩。
“真是个好小队。”在带土以自己大发慈悲为卡卡西解了围,让后者欠了自己个大人情、并且之后一个礼拜都没好意思指责他训练迟到作为这个故事的结尾之后,二号如此评价。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听上去居然有些惆怅。“能和你们成为同伴,他真的很幸运。”
这句感慨犹如当头棒喝,顷刻间击碎了萦绕在带土周身的、温暖的旧日幻象,将他粗暴地拖回了冰冷的现实。他盯着那片湖,潋滟波光在他眼中仿佛都化作了苍蓝色的雷电,刺得他眼睛生疼,对面则是银发少年定格的身影,写轮眼绝望地大睁着,一行水渍自眼角向下延伸,不知道是雨是泪。
幸运?
他心头莫名涌起了一股蓬勃的怒气。
不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你,不曾体会过他的痛苦的你……有什么资格将这个两个字轻飘飘地说出来!
“幸运?”他将这两个字又出声重复了一遍。带土猛地转过头来,情绪激动之下,神威的花纹已在他右眼中若隐若现。“你在说他吗?那个废物?他哪里幸运了?是说他十二岁就为了救人失去了一只眼睛?就亲眼看见他的队友被压在了大石下面,半边身体砸得粉碎?就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队友冲上来撞在了他的忍术上,在他面前停止了呼吸?还是说他十多年来每天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不是想着如何死在任务里,就是在慰灵碑和坟前一站几个小时,永
远在道歉,永远在忏悔,永远无法从往日的梦魇中解脱?”
如果卡卡西没有遇到过我和琳——看着面前双眼完好的木叶上忍,平生第一次,这个念头从带土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那么他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没有了写轮眼和复制的千种忍术,但他仍握有白牙的刀,仍能开发出改进版的千鸟,或者其他同等威力的雷遁;他仍会是木叶不可或缺的顶尖上忍,战功赫赫,威风凛凛,被上司所器重,被同期所信赖,被下属所尊敬。
退一万步讲,至少……至少他不必再经历那些发生在他们三个之间的悲剧。
二号平静地面对着他的怒气。
“你觉得让他像我这样会更好吗?”他反问,“你觉得和这边的旗木卡卡西相比,我的人生更能称之为幸运吗?”
带土不回答,只是继续瞪着他。
二号切断了与带土的对视,重新望向大湖。
“如你所知,我的父亲在六岁那年自杀了。”他以一种极度平板的、仿佛做任务报告一样的语气说起了自己的事情。“在他死后,我抛弃了守护同伴的观念,转而信奉规矩与任务至上的准则。为了洗刷父亲的死给旗木家带来的污名,向所有人证明我不会走上他的老路,我将忍者守则牢记在心,时刻告诫自己,绝不许任何人、任何事妨碍任务的成功。在第三次忍界大战期间,为了在时间期限内完成任务,我曾不顾部下的伤势带着他们急行军数百里,也曾放弃过力竭被俘、生还希望渺茫的队友。”
“从未有人来拦下我,来告诉我那样做是错的。”
带土猛地一怔。
“战争结束后,我继续作为上忍,率领部下执行任务。在同期的队伍中,我的小队任务成功率首屈一指,即使去执行最艰难的S级任务也能圆满完成,但每一次队里因为人员伤亡而出现空缺时,却没有人愿意被调过来。我听得见他们在背后说什么,说我年纪虽小却比谁都要冷血,除了任务看不到别的东西,部下在我眼中也只不过是完成任务的工具而已。他们都相信,如果是为了任务,就算让我去杀了自己的队友,我也能毫不犹豫地下手。”
“在四代目就任火影的第三年,他亲自召见了我。他肯定了我在战时与战后的表现,但我能从他的眼中看出来,他对我带队的风格并不赞成。在谈话的最后,他委婉地劝告我说,同伴与任务同等、甚至比任务更加重要,忍者应该被当做人,而非工具去对待。”
二号说着,垂下头,盯着自己摊开的双手。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世间的风向早就变了,现在是同伴至上的时代了。大家都在向前走,只有我一个人还留在原地,留在旧时代的阴影里。四代目希望我能善待部下……可我把自己都当工具看,又怎么能达到他的期望呢?”
带土说不出话来。
二号却突然在这时看向他:“其实有一件事,我之前没有完全说实话。我认识那个世界的你,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讲,我对他十分了解……虽然他自己对此恐怕一无所知。”
带土愣住。
“他在村子里的人缘非常好。身为火影门生,又是力量强大的宇智波,他的身边永远不缺朋友。除了同在一个小队的野原琳和迈特凯之外,同期的夕日红、猿飞阿斯玛、不知火玄间,同族的后辈止水和鼬,还有之后出生的四代目之子鸣人与鼬的弟弟佐助等等,每个人和他都很亲近。他待人真诚,对每个人都很热心,也许唯独对我是个例外——虽然我们没有交集,但毕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