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加百利亢奋地睡不着觉,瞪着眼睛往一片漆黑的窗外看,好像要把这黑色夜幕盯出一个dòng来。
他艰难地起身,摸到chuáng头潘克留下的酒,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起来。
“嗝。”
灌了两瓶之后,加百利头重脚轻地倒回chuáng上,鼻子上好像有水汽一跳一跳地炸裂开来。
他想要入睡,可是他没有。
他鬼使神差地掏出通讯仪,拨通了一个铭记在心的号码。
“你好。”周识沉着的声音响起。
加百利红着脸,飘飘忽忽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他想起自己有一次失散在深沟峡谷里,夜里也是这样漆黑。
“你好,上将……”加百利的舌头有点打结,是尽力说出完整清晰的词汇。
周识一下子就听出他状态不对:“你喝酒了?”
“一点点……”加百利有些嘟囔。
“什么事?”
加百利的喉咙动了一下,吞下想说的话,只发出一串鼻音。
等到战争结束后吧,他想,等到战争结束后周识就不会整天为了帝国团团转了。
“不管你醉了没有,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周识等了片刻,没有听见加百利的声音,“我们等不了你了,我们现在就要出发去K74星球。”
加百利打了个激灵,耳朵像是失聪多年重新听见声音一样,把通讯里细微的指令声一一接收。
“发生了什么吗,上将?”他问。
周识没有回答他,只是说:“好好保重。”
通讯被掐断了。
第7章
那次通讯之后,加百利忐忑不安地等着整整一个月,再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周识的信息,上将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电视、报纸通通没了他的音讯,就连K74星球的相关报道都少之又少。
那个通讯码也拨不通了。
加百利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杵着拐杖一蹦一跳地回到第三军团,向他的长官打听。
“你不知道吗?”那位长官冷着脸,用警告的目光看着他,“K74星球的任务失败了。”
加百利无视长官“少打探机密”的表情,追问道;“那周识上将呢?他怎么样了。”
“下落不明。”
长官扔下四个字,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加百利想把他抓住,蹦了两下,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他。
半月后,休战结束了,帝国和联邦展开了一场近几年来最惨烈的战役。
担忧最终演变成了绝望,加百利的腿已经痊愈,但他完全不想再去前线。
加百利已经在这里待了近十年,成为了最年轻的少校,但他仍旧没有融入这个帝国。战争好像与他无关,只有周识才与他有关。
他开始无所事事起来,脑袋空空地绕着chuáng尾转圈。
他很焦虑。他从前绝不会焦虑,哪怕冰川上一头白熊也看不到,他也不会焦虑。
希望的曙光是在战争结束后的一个早晨到来的。
加百利肿着双眼打开派送员送来的纸盒,从中取出熟悉的手杖。
那根手杖是yīn沉木制的,手柄呈圆形,杖身的连接处有细致的金制浮雕,金闪闪中对称地嵌了两颗红宝石。
这是周识的手杖!
加百利几乎要喜极而泣,他肯定上将还活着!
·
加百利找不到那个手杖的来源地,他能做的只有等待,在这样的等待里,每一天都显得格外漫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帝国有了关于“周识叛国”的传言。
这传言愈演愈烈,直到第三军团的战机亲自把他们的上将从联邦接回来,送上军事法庭。
加百利翻出自己的沉寂已久的军装,将微卷的齐肩长发扎起,戴上最初得到的那枚三等功奖章,拿着手杖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旁听席上。
周识在两位士兵的带领下站上被告席。
从他去K74星球的那天算起,已经十个月零七天过去。
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加百利用目光将他丈量,只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人的消瘦。
周识穿着棉质衬衫,肩背平直挺拔,细软的黑发没有梳上去,一丝丝温顺地垂着。
加百利几近贪婪地看着他,连眨眼都舍不得,而周识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自己前方的地板上。
法官开始陈述周识的罪行,质问他指挥失误的细节,后者波澜不惊,平淡得很。
“所以你为什么没有按照原定时间出发前往K74星球?”法官问。
“我想准备得更充分些。”周识答道。
或许健全的自己会让周识的准备变得更充分,但断腿初愈的自己不会。加百利想。
“你想多做什么额外准备?”法官又问。
“更多的预备方案和更合适的士兵吧。你知道的,法官,K74星球上有联邦各星球的战舰。”周识开始讲一些没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