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
他从chuáng底下拿出他最爱的洋娃娃,他给他取名叫“蔓蔓”,因为他的娃娃,也叫蔓蔓。
这样就仿佛,那是他的娃娃,那是他的蔓蔓。
朝珣开始喜欢去操场跑步,一圈又一圈。
很多时候他在跑步,更多时候,他在看他。
再到后来,体育课1000米跑步,他拿了第一。
然而没有人在乎。
很多人鼓掌,但是不会有人在乎。
因为他是朝珣,可有可无的一个人,可有可无的一个第一。
朝珣终于毕业了。
朝珣妈妈为朝珣的高中,做了许多准备。她带他去换了新发型,带他去换了新鞋子,带他去换了新的书包。
朝珣问她:“妈妈,我可不可以也换成新的呢?”
朝珣妈妈抱着他哭,叫他不要说傻话。
朝珣于是不说了。
可他实在想要变成新的了,于是他买了剃须刀,学着像爸爸一样,剃掉了自己的胡子。
第4章
朝珣剃了胡子,但看起来还是很傻。
头一次,他放下剃须刀,下巴上微微的疼痛,他用手一摸,摸到了一点血。
镜子里的自己熟悉又陌生,他呆呆地看了很久,脑子里想到了他的男孩儿。
蔓蔓也会刮胡子吗?
蔓蔓头一回刮的时候会不会不小心弄伤自己呢?
蔓蔓要是痛了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他再也见不到蔓蔓了。
蔓蔓该是要上最好的高中的。
朝珣见过他身上带着小册子,趁着广播体操未开始的间隙背书。
见过他很晚回家,在教室里自习。
见过他放下了心爱的篮球,像无数的学生一样,为了中考冲刺。
朝珣也跟着认真背书,专心听课,笨拙地解着xy的方程式。
如果他再聪明一点,如果他再努力一点,如果他可以离他近一点。
如果真的有如果。
升学宴的果汁好酸,酸得朝珣眼睛一下子热了起来。
眼泪混着六七月份被暑气蒸出的汗水,分不出哪个更咸。
就这样了。
他的初中,他的男孩儿。
高中开学这一天,他去的格外早。
人来人往,朝气蓬勃的中学生,女孩子叽叽喳喳,男孩子蹦蹦跳跳,门卫大爷脸上笑出的褶子一道又一道。
人们对第一天,总是格外期待,格外热情。
朝珣背着新的书包,穿着新的鞋子,走进崭新的教室。
教室里家长孩子,成堆成群。
他慢吞吞地走向后排靠窗的,熟悉的座位。
前排的人回了头,笑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朝珣慢慢吞吞地回答:“我叫朝珣。”
朝珣剃了胡子,朝珣说话慢慢吞吞,朝珣拿出他黑色的文具盒,朝珣放下了他黑色的书包,朝珣尽力不让自己的手指翘起。
朝珣不再想做一个娘娘腔。
前排那人打量了下他,视线放在了他指甲上那点浅浅的粉色,然后同样慢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心从高空落下,摔得粉碎。
朝珣以为自己是万无一失,没想到是百密终有一疏。
周而复始,他又将是众人口中的——娘娘腔。
朝珣甚至可以想象到,他的高中,会和他的初中并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高中,再也不会出现一个男孩,像他的蔓蔓一样。
他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
风从窗户刮过,将他chuī回初中那个窄小拥挤的教室,走廊里男孩儿女孩儿嬉闹,黑板上的板书还未擦净,教室里窗户开着,风掀开了书本,反复在那几个字上摩挲。
“倏尔远逝,往来翕忽…”
倏尔远逝。
恍惚间他抬头,看见了他的男孩,踏着水远走,又踏着水朝着他走来。
那几缕翘起来的头发,紧抿的唇,清冷清冷的男孩儿。
很多女孩儿盯着他。
男孩子也有,比如他。
风又重新刮了过来,拂过他的发梢。
原来九月的风比六月的迷人。
朝珣有些想哭。
男孩儿坐在他旁边,隔着一条过道的距离。
他悄悄地看着他,手心渗出了汗,额头上也是。
原来爱出汗的是他。
新学校里种的树,每一棵都有姓名,写有名字的牌子挂在它们脖子上。
这棵是法桐,那棵是棟树。
他鼓足了勇气,将手心泛起的绵密的汗,擦在自己的裤子上,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朝珣。”
第5章
朝珣在那个九月,终于要到了他的名字。
江夕迟。
手心微凉的触感,朝珣看着他的侧脸,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疯狂抠掉了指甲上那浅粉色的甲油,尽管他不知道江夕迟到底有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