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崎坐在奔驰后座,章扬调整后视镜发动车子,却被祁崎制止:“等一个人。”
章扬“啧”了一声略感烦躁,按下车窗手臂搭在窗沿上chuī风。还没等一会儿,透过倒车镜看到一个白色身影由远及近,他眯了下眼,待看清来人时突然放下手臂坐正身体,表情也变得相当严肃。
后车门被拉开,林尧手上拎个纸袋坐了进来,笑吟吟地对祁崎说:“久等了。”
他敏锐地感到前座传来的迫人视线,于是看向后视镜,却与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相遇。
林尧眨了眨眼,问:“这位是……”
祁崎懒洋洋地介绍:“章扬。”
林尧点点头,把这名字放心里反复念了两遍。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绕到公司前面,经过公jiāo站台时祁崎突然叫停,章扬没办法,只能违规停车。
奔驰稳稳地停靠在站台前,车内三人同时朝外看去,胡涂正站在那等公jiāo。白衬衫配黑色西装裤,身后背一个运动款书包,刘海软软地搭在额前,唇红齿白,像个刚成年的高中生。
祁崎坐在车里暗自嘲讽:“还背书包,穿得跟做传销似的。”
林尧:“……”
章扬:“……”
这男人的偏见太可怕。
胡涂还在好奇这台奔驰里坐着谁,直到车窗缓缓下降。
男人直直地盯着他看:“89757,跑得够快啊。”
胡涂心中一凛,这不是在茶水间打pào的他家总裁吗!他就知道自己体质特殊,越怕见到什么人就越容易撞到那个人。
为了避免尴尬他一到五点就窜出来了,可惜遇上高峰期公jiāo车迟迟不来。
胡涂中规中矩站在车前,解释说:“看没事就先走了。”
祁崎还想刁难几句,但胡涂突然被后面的人推了下,差点掉下站台边缘。他这才注意到晚高峰的公jiāo站台上乌泱泱挤满了人,胡涂站在人群中间如同随波逐流的浮萍,卑微得可以。
祁崎移开视线别别扭扭地命令道:“上车。”
胡涂神情透出点紧张,右腿也开始小幅度颠动起来。
开什么玩笑!祁崎此刻面色不虞语气yīn沉,活像电影里的黑手党,这种情况下让他上车准没好事,说不定会被拉到废弃工厂打一顿然后警告他忘记今天看到的。
一想到自己满身是血地在夜色中蹒跚前行,鼻涕眼泪抹了一手,胡涂打了个激灵,不自觉提高音量:“不了!公jiāo车快到了!您就走好吧!”
章扬:“……”
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吉利。
祁崎见他拒绝得如此坚决,面子上过不去,气得拍了下窗沿:“你以为我很想送你回家吗!你当自己多大面子居然还敢给我拒绝!你完了我跟你讲89757,以后都别妄想坐我的车!”
胡涂:“……”
所以说是想送他回家吗……早说啊老大。
祁崎冷艳地偏过脸,靠向椅背直视前方:“皮皮虾我们走。”
胡涂:“……”
林尧:“……”
“……”章扬在驾驶座上吐出一口气,挂档踩油门。
日你个仙人板板,你全家都皮皮虾!
奔驰一路开到别墅前,祁崎问林尧:“今晚要不要住这?”
章扬听后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林尧略显惋惜地说:“狗蛋从我妈家接回来了,要回去喂食。”
章扬松了口气,一瞬间觉得狗蛋拯救世界。
祁崎说:“不是有家政吗?提前通知一下就行。”
章扬再次提气。
林尧:“前段时间忙着工作都没好好陪它,你也知道它粘人。”
祁崎不作挽留,只叮嘱章扬说:“送他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章扬这才彻底放下心。
林尧似乎心情很好,眼睛笑成月牙状对前座道:“那就麻烦章司机了。”
章扬:“……”
祁崎:“……”
章扬小声嘀咕:“我才不是司机……”
☆、理发师
胡涂走到小区门口时,突然听到一声热情洋溢的呼喊:“哥!哥!看这里!”
他转向声源,只见胡乐站在理发店门口挥舞着胳膊向他招手。暖色的夕阳下,弟弟的小脸泛着红光,隔着那么远依旧能看清他亮闪闪的双眸。
jī窝头,老头衫,蓝裤衩,脚踩一双荧光橙色dòngdòng鞋。弟弟站在门口手舞足蹈的样子十分滑稽惹眼,此情此景让在外奔波劳碌了一天的哥哥鼻子发酸——
累了一天还要忍受这个智障,妈的日子没法过了。
胡涂假装不认识这个人,转身继续朝家走。
胡涂渐行渐远,胡乐望着自家哥哥的背影,充满失落感地“啊”了一声,神色黯淡道:“喊得不够响吗?怎么不理我?”
刚刚明明有一瞬间,他感到胡涂与他对视,而且还热泪盈眶的,心想哥哥忙碌了一天,看到他一定很欣慰。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哥哥的小天使,可下一秒胡涂却转身离开,简直让他摸不着头脑。
身后正在帮客人剪发的阿离诚实说出想法:“我怎么觉得,你哥表情里带着淡淡嫌弃,应该是听见了。”
胡涂自信地反驳:“不可能,我哥那么爱我!”
阿离停下手中的活儿,回忆道:“上周胡涂来理发时还说,如果弟弟能拿来卖钱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免费理一次发。”
最后像是说服了自己似的,他很肯定地点头:“所以你哥没那么爱你,毕竟你就值五块钱。”
胡乐:“……”
客人:“……”
阿离的理发店开在小区门口向左第一家,店面又破又小,只有一个位子,员工也只有阿离一个,兼当洗头工、理发师、收营员和店老板。阿离的店收费低,相应的,手艺也不过硬,来这里理发的都是小区周边的大伯大婶。
年轻人不爱来这里,阿离剪来剪去就那几种发型,设施条件又差,讲究点的都去高档的美发会所,但胡涂和胡乐因为穷,成了阿离的熟客。
胡乐坐在靠墙破旧的沙发上等位子,正在剪发的客人是个没见过的男人,长得温润儒雅十分好看。从围布下露出的一截西装裤管面料挺括,米色皮鞋也擦得蹭亮,整个人有种高档感,气质与这一带格格不入,一看就不是附近的居民。他刚进门时看外面停一辆路虎,应该是这个男人的。
阿离剪完后用海绵扫男人颈后的碎发,一直闭目养神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看到阿离手中乌糟糟的一团后不着痕迹皱皱眉,抬手制止他的动作:“不用扫了,回家后正好洗澡。”
阿离好心提醒:“这样会不舒服的。”
客人不为所动。
阿离只好解开围布掀到一侧抖了抖,眼睛盯着后颈的碎发,越看越糟心,一个没忍住qiáng迫症犯了,他凑上前朝那里chuī了几口气。
男人正要起身的动作顿住,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阿离看碎发chuī得差不多后心里才舒坦,他走到门口的小方桌后结账说:“客人,五块钱。”
男人取下挂在衣架上的BURBERRY风衣,拿起面前台子上的黑框眼镜戴上,视线变得清晰的同时男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细碎平整的刘海压住眉毛,两边发梢与耳朵齐平,虽说颜好hold住各种发型,本人看上去也比剪发前年轻了几岁,但这依旧无法掩饰理发师给他剪了个锅盖头的事实。
这个,真的忍不了。
男人穿上风衣后整理了一下衣领,从皮夹里抽出一张毛爷爷,手指修长gān净,阿离悄悄瞄了好几眼。
阿离接过钱在抽屉里翻了翻,为难地说:“客人,找不开。”他一天的营业额就那么多,各种碎票子凑不齐九十五元。
“没关系,先放着,”男人微微一笑,温润气质扑面而来,他说:“明天我叫我的兄弟们一起来。”
阿离很高兴,觉得自己遇到了大主顾,正要谢他时男人推了下眼镜:“你也叫点人吧,到时候别说我人多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