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乱地抹了几下镜子,往铜镜里注入灵力,心里默念了三声秦无缘的名字
镜面蹭一下亮起微弱的光芒,模模糊糊地映出了穿着深红衣裳的身影来。
苏昀蹙起好看的眉毛,努力辨认了半天,才从那身影利落飞起一脚、差点将三生石踹成两截的粗bào动作中认出这是司长秦无缘来。
“司长!我见到目标攻略人物了,您放心,我一定会一年之内把他拿下,成功给他牵上红线的!”
苏昀模模糊糊地见那团红影转了个身,紧接着就是秦无缘的声音。
“他这一次的姻缘对象是一个叫席雪的人,你要加油,刚才有人跟我汇报说这次陆晟可能要被绿了。”
苏昀立刻回头偷偷看了眼陆钺,眼里充满了赤luǒluǒ的同情。
在他的眼中,陆钺的头上开始变得郁郁葱葱,一片翠绿,时不时有几匹马在他头上奔腾而过。
被主人残忍抛弃的小龙刚艰难爬上陆钺的肩膀,正揪着他的头发准备把自己绑牢在他头上。
又因为苏昀这同情的一眼而笑到不小心松开了爪子,坐过山车似地沿着陆钺的胳膊一路高速滑到地上。
“陆钺,恭喜你未婚先绿哈哈哈哈。”
苏昀又将头扭回去,“对了,司长,我怎么在人间几乎感受不到灵气的存在?”
秦无缘像现在才想起来这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似的,难得用充满慈爱的声音对苏昀说道。
“忘了告诉你,人间灵气极其稀薄,所以灵力要省着用,不要轻易施展灵术,还有噢,这面铜镜极其耗费灵力……”
秦无缘话还没说完,铜镜上愈发黯淡的光晕就彻底熄灭了。
刹那间镜面里那团模糊的影子与听着慈爱实则欠揍的声音一同掉了线。
苏昀,灵力告罄。
苏昀披着件单薄的月老司统一工袍,呆呆地站在瑟瑟寒风中,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他喃喃道,“8102年了,天庭可以考虑通个网和信号吗?不要求50G,49G就好了。”
然后他默默地抱紧了弱小可怜无助还冷得要死的自己。
神与神之间的信任呢!
第三度爬回自家主人身上的小龙报复似地用爪子戳了戳陆钺的脸。
“陆司长,距离您大变活人出现在办公室里只有五分钟了,还有,你的车怎么办?”
“叫人帮我开回去。”
小龙又戳了戳陆钺的脑壳,“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直接用灵术瞬移到这里来?”
“瞬移过来的灵力波动太qiáng烈,可能会引起未亡人的注意,瞬移回去比较隐蔽。”
“陆钺,你刚才居然和我说了那么多字……”
小龙受宠若惊地掰着爪子数了半天,震惊道,“……居然有整整31个字,我不会把你今天的回复额度透支完了吧。”
“……”
陆钺瞥了眼紧搂着衣服不停打喷嚏的苏昀,那小月老瑟瑟发抖着,还一脸‘我在哪我是谁’的茫然。
他趁苏昀弯腰打喷嚏时,轻念了句术语,一缕柔和的白光从他指尖飘逸而出,笼罩在苏昀的身上。
苏昀刚直起身,便觉得浑身暖和起来,像刚在温暖的天池里泡了个澡、还顺便剥了颗温泉蛋吃一般惬意舒服。
是极其耗费灵力的御寒术的效果。
天庭偶尔也会冷几天,不过苏昀向来极其珍惜灵力,从来都是捏着分寸使用灵术,完全舍不得使用这种高级御寒术。
所以他一般采取最平凡最大众的真·御寒术。
多穿衣服,多喝热水,外加多运动自发产热。
是哪位好心的上仙路过,将他这位快要冻死的可怜小仙从人间极寒中拯救出来?
苏昀感动地眼泪汪汪,他朝天空喊了一句,“感谢上仙伸手相助!”
陆钺在心底答了句不谢,转身准备走时,眼神无意间扫到满地零落的姻缘花,便罕见地怔在那里。
刚才那朵被他捡起来的姻缘花居然微微绽开了一重花瓣。
在满地的花骨朵里,那朵含苞欲放的姻缘花傲然绽开了最外面一层的花瓣。
似血般鲜艳的花瓣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内力数层浅红色的柔软花瓣却还束缚着拘在一起,恍若等待着两人关系的进一步变化。
……这是谁与谁的姻缘花?
陆钺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了许多他没注意的细节。
自己一开始曾捡起另外一朵正常的姻缘花与枯萎的姻缘花作为对比。
后来小月老滚下来时不知死活地凑到自己面前,手不小心触碰到的姻缘花……似乎也正是那朵被他拾起的正常姻缘花。
答案清晰明了。
这朵姻缘花正是他与那小月老的姻缘花。
他喉咙发紧,近乎冷漠地想着,说不定这花还没开就枯成肥料了呢。
却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复杂的心理,他悄悄拾起了那朵姻缘花,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动作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温柔。
苏昀倒腾完一通乱七八糟的红线后,再转身回头时,已经完全看不见陆钺的身影了。
一阵寒风chuī过,卷起地上几片飘零huáng叶。
可怜的小月老握着红线傻在原地。
不是,就他给天庭打个高糊视频电话的功夫,这十七万灵石就已经一溜烟跑出了空旷的场地,又开始去祸害世间有缘人了?
苏昀心凉得透彻。
沮丧地扛好行囊,苏昀打算先离开这个一看就鸟不拉屎的荒芜地方,去天庭驻人间办事处报道。
从‘神仙下凡大礼包’中拿出办事处的地图,苏昀的视线从地图左上角扫到地图右下角,发现办事处和月老祠中间隔着一座城市在遥遥相望。
下附第一行小字:建议直接瞬移过去,走过去大约要走整整两天。
瞬移!
他们知道瞬移要耗费多少灵力吗?!
他苏昀长这么大,哪天去月老司上班不是靠着双腿,慢吞吞地飞过去的?
苏昀冷漠地跳过第一行字,直接看到第二行。
下附第二行小字:如果打的乘车过去,请一定要自己给钱!给钱!给钱!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办事处穷得连灵土都吃不起了!更给不起钱!
上面的鲜红惊叹号打得尤其巨大醒目,醒目到快要跳出来戳瞎苏昀的双眼。
苏昀麻木地卷起这张破地图塞回包里,准备以后垫外卖用。
行吧,又没有钱又没有灵力的他,看来今天是不能赶到办事处报道了。
苏昀从包里拿出个蟠桃来,边小口啃着蟠桃补充些灵力,边准备先找个地方把自己身上的月老司工服换下。
落秋山上的月老祠残败不堪,院内的野草都快长到了苏昀腰间,树上挂着的求姻缘的红纸更是被雨水打湿得支离破碎。
苏昀思忖里面应该没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生锈的铁院门。
不料这院门长年遭受风chuī雨打,已经锈到苏昀微微一用力,就嘎吱一声倒地身亡的境界。
沉重的铁门倒地声后,在一片尘土飞扬中,不知所措的苏昀和祠内一个女人面面相觑。
那女人跪在月老神像的蒲团前,手腕处鲜血汩汩流出,淌入用青花瓷盛装的墨中。
鲜血似一尾小鱼灵活地钻入黑墨中,随即消失不见。
微光暗闪间,苏昀看见那黑墨中竟诡异地倒映出一条白蛇的虚影。
她右手悬着墨笔,蘸了点血墨,仿佛正要在面前的白纸写下些什么东西。
苏昀心下一沉,女人面前的并不是白纸,而是她自己的命格簿!
情急之下,他顾不得照顾女人的惊惶情绪,冲上前去夺下她手里的墨笔,又毫不犹豫地一脚踢翻了那碗血墨。
女人面前的白纸瞬间熊熊燃起,祠内莫名狂风大作。
院外,落秋山的树林内忽地惊起一大片黑乌鸦。
黑乌鸦低沉地叫着,扑棱着翅膀从密林深处飞出,又悄无声息地立在院墙上,如同一滴浓墨融入身后的晦暗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