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医生,展信佳。我与先生雪征君相识于大学,虽然有四十岁年龄差,当时便惹人非议。但我久慕民国师生相恋之风,从不在意闲言,执手以来十三年始终相敬如宾,未尝有过龃龉。」
杨茹写给我的信里细数了二人自2006年结婚以来,她与韩雪征每一年的甜蜜与患难时刻,她曾为韩雪征手术两次助血,多次服侍韩雪征病榻,亲手倒马桶和尿袋。
韩雪征虽然已经六十余岁,却比年轻人还懂浪漫,每年她生日和情人节必定相赠99多玫瑰,经常带她去迪士尼乐园和海洋公园,把她宠得如同公主一般。
最重要的是,十三年的夫妻生活中二人一次争吵都没有发生过。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信件了。
杨茹的信封非常正规,字迹工整如同印刷,用词也很有文艺女青年的感觉,十几页的长信中处处都是敬称。谁能想到三天前,她还对我说出了「你妈死了」这种话。
血脉即将辨明,命途注定辗转,我向来不会太在意当事人的过激行为——既不会被侮辱性言词激怒,也不会被动情的文字打动,我的责任就是给出真相。
不过,这真的是一个好厉害的女人,说骂就骂,说哄就哄,能站也能弯腰,的的确确是一个把控人心的人情老手。
一、亲子鉴定的结果
三个月前,在朋友的介绍下,一个叫韩雪征的老教授找我做亲子鉴定。
韩雪征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上下,皮肤黝黑,脸上老人斑很多,按照登记表上的信息显示,他已经六十几岁,但如果只看长相的话,说七八十岁也有人信。
他取鉴定结果那天是小杨招待的,当时他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明明没下雨,手里却提着把黑伞。
当他拿到鉴定报告,看到上面的「生物学父亲」五个字的时候,高兴的放声大笑,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的皱纹凝成一块,嘴里喊着「小冰果然是我儿子!」
小杨听他大笑本来吓了一跳,然后听到他嘴里的声音,这才小心翼翼提醒韩雪征,报告前面的文字只是叙述,结果栏里面写的两个字是:
「排除」。
韩雪征拄着伞疑惑的看了小杨一眼,问道:「排除是什么意思?」
小杨轻声说:「就是说,您提供的两份样本没有亲子关系……」
听到这句话,韩雪征又拿起鉴定报告仔仔细细打量上面的每一个字,最后目光死死盯住了「排除」两个字,突然哇哇大哭起来「我的儿呀,我的儿呀……」。
他一边哭一边缓缓的坐在了鉴定室的台阶上,因为年龄太大,咳嗽太猛,很快嗓子就哑了。我和实验室主任怕他身体出问题,便把他搀扶到办公室休息。
韩雪征喝了水后稍稍平缓了心情,但是眼泪仍然簌簌往下流,身上穿的灰色衬衫被沾湿了一大片,他又用袖口去擦,但是眼泪根本止不住,袖口又被湿透。
他捂着脸努力制止自己发出哭声,同时却还跟我们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我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不用管我……」,一边又克制不住的泪如雨下。
那天,他在办公室角落的沙发垫上哭了整整三个小时,哭到最后两只眼睛都已经红肿,瞳孔边都是血丝,感觉整个人都要瞎了。我怕他身体受不了,后来给共同的朋友打了电话,让他家人接他回去的。
我本来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接到了韩雪征妻子也就是杨茹的电话。
杨茹在电话里对我劈头盖脸一顿国骂,质问我为什么要帮老头大儿子谋夺财产。
「我们家老头身体本来就不好,他大儿子指使他去亲子鉴定,却又自己来偷剪我儿子的指甲,根本没有经过我知晓。
你觉得他给老头的指甲是真的吗?这样的鉴定结果绝对是错的,你们这样不负责任,你们是想要让他死吗……」
那天,我一边安抚对方,一边告诉对方鉴定所的工作规则,如果不是到所里取样,我们只能对提供的样本负责。
但是杨茹并没有理会我的解释,反而说出了带有威胁性质的言词:
「中国已经做不了了,我要到国外找最权威的机构重新鉴定,到时候结果出来,我要找一百家媒体曝光你们这种黑作坊……谁无凭无据冤枉我,想毁我的家,我就让谁死。」
她的说法着实触碰了鉴定所的底线,我便严厉的告诫她「去哪里做都没有关系,但你不能说我们的鉴定错了。我们都是成年人,应该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二、真爱无敌
杨茹找上门那天,已经是三个月后。
她比我想象的年轻多了,五官不算精致,但保养的很好,虽然生过一个孩子,腰肢却没有一点赘肉,走起路来步态轻盈。
杨茹跟韩雪征站在一起的时候,正好高出来一个头顶,她始终是一只手握着韩雪征长满老人斑的手,一只手搀着他的胳臂,说起话来三句不离「我们家老头儿」,看丈夫的时候眼中满是崇拜,撒娇撒痴时完全不在乎外人眼光。
几句话寒暄过后,在远处值班的小杨一直在微信群里所有人,「看看那姑娘的眼神,这对老夫少妻绝对是传奇真爱!」
杨茹走过来抓住我的手,低着头跟我道歉:「对不起了邓医生,我们家老头儿已经说过我了,之前是我不懂事,我真的是被韩霜给整怕了,他这是想拆我的家,我当时太生气了,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杨茹虽然身材高挑,但说话的时候,声音真的像水一样温柔,而且带着点淡淡的闽南口音,有点像林志玲,一字一句着实全是诚恳的歉意,柔软的似乎要掉下泪来。
按照杨茹的说法,韩雪征是她的大学老师,他们已经相爱十三年。
她本人出身闽南农村,2002年高考结束到天津读大学,那时候她家境贫寒,心思敏感,在一群城市出生的同学中间生活,别人随意的一言一行有时候在在她看来都是歧视和伤害。
韩雪征那时候作为她的班主任对她关怀备至,不仅帮她申请助学金,而且平日里还会以课堂作业优异为名,奖励给她钢笔、书籍等物,甚至还送过连城里孩子都用不起的相机、电脑。
杨茹笑着告诉我:
「我们家老头从上世纪参加工作开始就跟对了人,一直都挺有钱的,但是他却从来不知钱为何物,天天穿着破衣服,拄着旧伞,有点钱都被身边人借走了……自己过的跟穷光蛋似的。
不过就算这样,我每天上课看着他,都觉得他文质儒雅,才华横溢,真是帅呆了。」
当时,杨茹家里不但支持不了生活费,而且还需要她打工还债,那时候她经常去天津的一些酒店做侍应生。
大二那年暑假,天津大热,杨茹顶着40度高温在海河边某酒店门口做公关小姐。那个时期,酒店门前特别流行安排漂亮姑娘身穿旗袍,肩披锦布招揽顾客,每次有客人进出,姑娘都要弯腰招呼「欢迎光临」、「欢迎再来」。
当时杨茹得罪了领班,于是被穿小鞋整整在大太阳地里站了一天的岗,从早到晚没有一个人换班,她撑着身体站在那里,到最后已经没有任何弯腰的能力,脚掌疼得都要裂开。
杨茹也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她拿了日结的工资,回到学校的时候已是傍晚。她一步一步捱到学校门口,眼睛被汗水浸得睁不开,视野里一片花白,这时候正好遇到了韩雪征,她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说了一声:「韩老师,我不行了……」然后就再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杨茹只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被人背着,走了很长的路,等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韩雪征家的沙发上。
外面的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屋子里灯光明亮,桌子柜子甚至地上都摆满了书。杨茹环顾四周,屋子不大,除了一南一北有两间小小卧室,连厨房都被安置在客厅里。
她斜靠在那里,怔怔的看着韩雪征在灶台前忙碌。
那时候韩雪征已经五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衬衫,他先是用液化气把面煮熟,又从冰箱拿出冰水,将捞出来的面条在在水中一焯放在碗里,然后又将青椒和大蒜在臼子捣碎倒入香油拌匀,最后浇在了面条上。
杨茹听着「咚咚」的捣蒜声还不知道老师在干啥,当韩雪征将凉面端到杨茹跟前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这是给自己吃的。
杨茹迷迷糊糊的接过凉面,一口吃下去,只觉得凉意传遍了身上的每个毛孔,她都不知道这碗面是被吃下去的还是被倒下去的。
「你知道那碗凉面有多好吃吗?」杨茹带着泪光看了身旁的韩雪征一眼,又回头看向了我,她说道:「从我七岁开始,我不论读书多累回家都要做饭,做了那么多年饭,第一次有人做饭给我吃。」
杨茹那天在韩雪征屋子吃了面,又看了一会儿电视便回了女寝,但是从那晚起,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韩雪征穿着白衬衫给她做凉面时的背影。
杨茹有一段时间不敢上韩雪征的古代文学课,每次上课看见韩雪征,眼睛都忍不住流泪,她知道自己爱上了这个大她快四十岁的老师。
当时琼瑶的小说《窗外》在女生里特别流行,她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因为上课时反应异常,学校的女生群体里很快流传起了她跟韩雪征的绯闻。
事实上,她一直到大四才敢真正面对这段感情,那时候韩雪征的妻子已经过世,她为了安慰老师便成天陪在旁边,中间虽然曾经尝试交往正常的男朋友,但最终还是闹到了绝食明志向韩雪征表明真心的地步。
谈到此处,杨茹叹了口气,对我正色道:「邓医生,我不知道韩霜对你说了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问心无愧。我承认开始几年,我曾经花过我们家老头儿一些钱,但是自我儿子韩小冰上幼儿园起,我才是我们家挣钱的主力,不信你可以问问韩霜,他的酒场办公室是不是在我矿场里借的地方!他现在倒好,鸠占鹊巢,带人把我的矿场都给砸了!还想害我们母子的命!」
其实,我根本不认识韩霜。
按照杨茹的说法,韩霜是韩雪征第一任妻子所生的长子,现在已经年近五十岁。自杨茹和韩雪征在一起开始,韩霜就一直是最大的反对者,他一直担心杨茹的儿子韩小冰抢夺老头儿的财产,尽管韩家最大的财产都是杨茹挣下的。
杨茹嫁给韩雪征后,并没有在家相夫教子,而是一直在科技公司任职中层(当然,这肯定是有韩雪征的加持)。2012年后,比特币浪潮兴起,杨茹看准机会购入大量矿机,在滨海区搭建了矿场,据说最挣钱的时候一天就挣了一百多万。
但是这引起了韩霜的不满,韩霜始终不信凭借几十台机器就能自动生钱,在他看来,这一定是韩雪征多年隐匿的财产现在才拿出来。
韩霜要求重新分家,杨茹的矿场必须给自己一半,家中房子也要给自己一半,在遭到拒绝后便带着人打上门来。
韩霜带人袭击矿场那天,韩雪征正带着小冰在北京比赛,只有杨茹在天津。
当天上午十点多,杨茹正带着几个程序员在矿场值班,韩霜带人突然出现,他穿着一身红色西装,手里拿着撬棍,身后二十余人各个手持钢棍,嘴中骂骂咧咧全是针对杨茹的脏话。
韩霜带头一铁棍砸碎了公司的玻璃大门,杨茹手下的工程师们赶紧上前制止,其中一个带重度眼镜的中年工程师刚开口理论,就被韩霜手下的人一棍子开了瓢。那个工程师顿时疼得哇哇大叫,满头鲜血四溢,整个办公室全都是血腥味。
其他人吓得四散奔逃,哪里还顾得上杨茹这个老板。
杨茹隔着窗户看见外面发生的事情,她知道自己绝对跑不了了,于是便悄悄的从办公室溜到了杂物间。当天,韩霜带人将矿场里的800多台矿机全部打砸一空,杨茹所有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
最让杨茹觉得可怕的是,韩霜在砸完了矿机之后还不过瘾,他喊出了那句「把办公室给我砸开,把那个贱人给我从办公室拉出来扒了,我看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虽然韩霜等人最后并没有找到杨茹,但杂物间跟自己办公室只有一墙之隔,甚至当时韩霜还说了要搜索杂物间,只不过那时候打砸的人把杂物间当成了垃圾房,搜索的人只在门口随意瞟了一眼,便以「没人」为由离开了。
说到此处,杨茹已经完全靠在了韩雪征怀里,叹着气说道:「那天如果真的被他抓住扒了衣服,我一定会因为羞辱自尽。他如果不是我们老头儿的儿子,我绝对会报警的。」
当天,杨茹重新提供了韩雪征和韩小冰的样本,委托我们鉴定所二次鉴定,并且要求我本人亲自操作。
这一次的样本是韩雪征亲眼看着杨茹从韩小冰手上剪下来的,并且全程由韩雪征亲自保管,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杨茹告诉我,其实她一直都很希望有一次正规的鉴定,这么多年非议太多了,只有切实的证据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着她的眼神,内心真的开始同情这个柔软又独立的女人。
不过,她后面又补充了一句话,真的太自作聪明了。
「现在矿场毁了,韩霜不解气,又来拆我的家,如果这个家真散了,我也就不活了。」
在一个鉴定师面前,这种性命胁迫真的太小儿科了。
三、有人跟踪我
杨茹韩雪征夫妇离开当晚,杨茹便再次打来了辱骂电话,在她看来,我白天听她讲述过程中没有对她表示一点共情就是冷漠自私,她甚至说出了「如果你妈死了,你也摆这种脸嘛」这样的话。
但是骂完之后,她又迅速变成了温和的面孔,用几乎是要跪下的语气渴求我,让我帮她保住一个存身的家。
打电话的时候,值班的小杨也在旁边,她一直不停的感叹:「这个女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问她:「所以你想帮她吗?」
小杨问道:「只要不违规乱纪,我觉得我还是愿意帮她做点事的……」
我笑道:「又因为这点『美强惨』的人设?你就要帮人家?」
小杨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我们同时哈哈大笑道,「果然又中招了」。
有时候,我觉得小杨就是我当年的翻版,又冲动又感性,最听不得好人受难,恶人得逞,处处都觉得自己应该该出手时就出手。但是,历人事久了,也就渐渐发现自己的无力,世间万事万人,各有各的因果,各有各的缘法,好人坏人谁能说得清呢?除了自己的位置,没有哪里你真的能站得直。
不久之后,我们就收到了杨茹的那封长信。
当时我和小杨正准备出诊,我在停车场开了自己的车锁,小杨自然而然的坐向副驾驶的位置,她的屁股正好压到了一封厚厚的信上,便赶紧向我道歉。
我正奇怪谁给我车里塞信,读完之后,我吓得一身冷汗。
信中内容基本上就是前文所述,她又再次回顾了与老头儿的恩爱细节,并且对我进行恳求。真正让我害怕的是,她竟然找到了我的车,在我车上锁的情况下,还往副驾驶上塞了信这件事。
当时我担心吓着小杨,并没有跟她直说,而是按照排期继续出诊。但是,当我把车开到接近地铁站的路口的时候,小杨一句无心的话却又吓了我一跳。
她说,「我怎么感觉后面有辆车从停车场开始,一直在跟着咱们……」
我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果然有辆蓝色的广汽三菱一直跟在后面,我问小杨,「你确定这辆车刚才在咱们停车场吗?」
小杨一再保证,她说刚才在停车场走的时候,自己路过那辆车边往里面瞥过一眼,里面三个人不说话也不动,感觉非常奇怪。
为了确认是不是跟踪我们,我特意将车掉头往地铁站另一个方向开,当我们开过路口的时候,我们发现那辆蓝色的车也跟着转了头,这下害怕的人变成了小杨。
「邓老师,我们不会被打击报复吧!」
我故作镇定的笑了笑「没事的」,一边赶紧给实验室主任打电话,让她赶紧找物业保安帮忙,一边让她给警队的前同事打电话,随时寻求帮助。
十分钟后,我开着车载着小杨又回到了园区,实验室主任带着众位男同事老远就迎了出来。
当我把车开到停车场入口的时候,后面那辆广汽三菱也正好走到园区闸门,趁此机会,实验室主任和保安们一拥而上将蓝车截住。
小杨赶紧上前盘问,到底是谁安排的,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车里果然如小杨所说有三个人,坐在副驾驶上那个眼镜男伸出头来,他笑着说道:「不是跟踪你们,是跟着她,老板让我们保护她。」他说着向我这边的车一指。
下午,我便在办公室见到了他们的老板韩霜,也就是韩雪征的长子。
韩霜先是跟我寒暄一阵表示抱歉,之后便解释了派人保护的情由,「那个女人为了钱,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邓医生你不了解她,你一定要小心呀。」
按照韩霜的说法,小杨从念大学的时候就用身子绑住了父亲,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韩雪征的钱才跟他在一起的。
韩雪征虽然是挣钱最少的文科教授,但刚刚工作的时候,便有相处融洽的同事趁着改革开放的热潮离职创业。
当时,同事想创办酒场却没有本金,韩雪征便卖了家里的房子投钱支持。后来同事起家后便赠送给韩雪征5%的股份作为酬谢,韩霜毕业后工作也是那位大佬安排的。
韩雪征在给小杨当班主任的时候,就已经是学校里少数几个最豪富的教授之一了。
韩霜叹了口气,问道:「邓医生,你真的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会爱上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子吗?尤其是我父亲这样的泥腿子教授。」
我摇摇头,这是我的实话。虽然杨茹说韩雪征风采才华照人,懂浪漫懂女人,但我见过韩雪征,我并不觉得他有那样的魅力。
韩霜苦笑道:「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懂,对吧。杨茹实在太厉害了,大二的时候就会绝食让我父亲给她买电脑买相机,大四的时候就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在广播站向我父亲告白,害得我父亲丢了工作,只能提早退休,这些年她更是一直在转移我父亲的资产。」
谈到这里,韩霜突然也流下了眼泪,接着说道:「这些年我都觉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结果她跟她弟弟又打上门,连我们家赖以生存的酒厂都给砸掉了。」
2012年之后比特币大火,杨茹迷信炒作虚拟货币,于是将韩雪征大部分存款都买了生产虚拟货币的矿机。
杨茹想建立矿场,但是矿机挖掘虚拟货币极为耗电,据说在比特币单价只有400美元的时候,矿机挖一个币消耗的电费远远超过400美元,这本来就是一场赌博。
为了蹭电,杨茹便打着韩雪征的名义偷偷在韩霜分管的酒厂厂区建立了矿场。但是酒厂毕竟不是韩家的,韩霜多次带人想撵杨茹走人,却都遭到了拒绝。
不久之后,韩霜只好通过关系找到了园区主任,通过总闸对酒厂厂区进行了断电,这下可彻底将杨茹激怒。
就在断电的当天下午,杨茹弟弟带着众人在厂区门口追打韩霜,逼迫韩霜重新开电。韩霜不肯,杨茹弟弟便用酒瓶将已经年近五十的韩霜爆头,打得一身是血,而此时杨茹就在不远处看着,连拦都没拦一下。
不久之后,厂区工人听闻老板被打,于是结队持钢管前来,杨茹弟弟看到对方足有二三十号人,吓得拔腿就跑。
杨茹当时正在大门相反方向,于是赶紧向办公室逃窜。
韩霜当时从脸到衣服满身是血,手底下人看到后都气愤难。韩霜已经五十好几的人了,竟然被人打成这样,那时候脑子里轰轰作响只想报复,于是带着众人直奔机房,然后便发生了打砸机房毁坏800台矿机的事情。
不过,韩霜当时并没有打砸杨茹的办公室,他打砸矿机主要是因为这些矿机确实是吃电狂魔,之前杨茹弟弟砸了自己那么多酒,他就砸这些矿机泄愤。
谈到此处,我问道:「为什么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你还不报警抓她?这样不是更省事吗?」
韩霜苦笑道:「如果不是当时被逼急了,这么多年,我都是一直躲着她的好吧,她实在太厉害了,我们夫妻俩实在被她害得太惨了,真的怕了。」
按照韩霜的说法,他本来应该是有儿子的,但现在只能断子绝孙了。
杨茹嫁给韩雪征的时候,韩霜夫妇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只有一个女儿,而且这个女儿因为小儿麻痹,所以下半身无法行动。
韩霜夫妇一直想要个儿子,而且女儿三岁的时候,果然又怀了一胎,甚至已经检查出了是男孩。
但是,这件事却遭到了杨茹的剧烈反对。当时计划生育非常严格,杨茹认为如果韩霜夫妇生子,韩雪征退休时的名誉副院长职称会受到影响。
杨茹告诉他们夫妻的原话是:「老头儿从农村出来苦熬苦累一辈子就想当个院长,你们自私自利是舒服了,老头一辈子努力都付诸东流。」
正当韩雪征夫妇犹豫不决的时候,杨茹给计生委和学校党委都寄去了举报信,这下闹的满校皆知。韩霜夫妇为了保住父亲的位置,最后没有办法同意了流产。
韩霜妻子流产当天,杨茹还带着韩雪征到医院假模假式的看望。
当时韩霜妻子侧卧在床上,一只手握着韩霜的手,两个人相顾无言,各自默默叹气。
这时候杨茹走进门来,先是递上了水果营养品等物,又让韩雪征抱着年幼的小冰走上前来,她拉着韩霜妻子的手柔声说:「这次我真的对不起你,不过国法不可欺,你们这么做也是对的。」
她又转头对韩霜说:「自古道长兄入父,长嫂如母,以后我们家小冰就是你亲儿子,要打要骂,要怎么教,你随意处置。」
一番软话说完之后,杨茹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在她看来,韩霜只有一个将来要嫁出去的女儿,而且以后应该也不会生孩子了,所以不如立下遗嘱,以后把财产留给韩小冰。
韩霜夫妇听了杨茹的话,当场气炸,大声斥责杨茹:「你他妈胡说什么?我们自己有女儿,我为什么要把财产给你儿子!」
当时,韩霜夫妇几乎要把杨茹撕成碎片,但是他们仍然看到了韩雪征的眼神,最后只是将杨茹赶出了病房。
谈到这里,韩霜说出了韩雪征来做亲子鉴定的原因。
不久之前,韩雪征觉得自己活不长了,于是希望在自己死前,韩霜能够立下遗嘱把财产都留给弟弟小冰,而不要留给女儿。
韩霜当时被父亲逼得没有办法,便表示只要有亲子鉴定证明韩小冰是自己弟弟,自己便一定照办,然后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那天谈到最后,韩霜仍然在告诫我,一定要小心杨茹那个女人和她弟弟,「他们真的心狠手辣,什么都做的出来」。
四、本格揭秘:老人的葬礼
杨茹虽然厉害,但是在结果公布之前,杨茹的心态就已经崩溃,她还没有看到鉴定报告就已经带着儿子逃到了国外。
她之前为了讨好鉴定所,便加了我和实验室主任的微信,在此之后她不断在朋友圈晒图,内容是她的各种泳装照和半裸照,并且在朋友圈艾特韩霜和我,文案是:
「儿子,看你娘也曾风华绝代!」
老人病逝的葬礼上,杨茹带着韩小冰再次出现。
当时正是深冬,我因为一些朋友的关系,所以当时也在葬礼上。
杨茹穿着一身天蓝色的羽绒服,带着墨镜,身后跟着她弟弟和四五个安保人员。她找到律师,要求拆分韩家在酒场的股份,并且出示了韩雪征生前立下的遗嘱,文中清楚写明自己名下所有财产都归儿子韩冰所有。
杨茹走到韩霜面前,轻声告诉他:「我从来没有跟你父亲离婚,所以我儿子仍然是他儿子,我仍然是你妈妈。」
韩霜因为父亲去世,本来就悲痛过度,这次被气的几乎要昏倒。
就在此时,一个作轮椅的姑娘突然一把拽住了杨茹的头发,将杨茹甩到了地上,随后直接扑上去将杨茹脸上抓的都是血痕,这正是韩霜的女儿韩念慈。
众人都听说过杨茹是怎样祸害韩家的,所以帮忙拉保安的人多,拉打架的人少,如果不是杨茹的弟弟拉扯,韩念慈几乎要把杨茹撕破相。
律师鉴定完遗嘱表示没有问题,遗嘱真实有效。
杨茹带着儿子等人正要庆祝,却发现在场众人都满脸喜色,这时候,律师公布韩小冰没有继承资格。
当日我和小杨去送鉴定报告的时候,韩雪征已然病重但神志仍然清晰,他在病床上坦然听完了「排除」的鉴定结果,然后拉着韩霜的手说了一段往事。
五十多年前,韩雪征有一对双胞胎儿子韩冰和韩霜,韩冰出生的时候兔唇,韩霜是正常人。
1980年前后,韩雪征刚刚进入大学任职,夫妻轮流带孩子。韩雪征那时候很怕别人知道自己有个儿子长得像个怪物,于是经常将韩冰留在办公室,只将韩霜带在身边。
在很长时间里,整个学院都没有人发现这件事,原因是只要父亲带着弟弟离开,才六岁的韩冰就会偷偷藏在办公桌的大抽屉里,原因是怕给父亲丢脸。那时候韩雪征虽然知道韩冰藏在那里很难受,却从来没有制止过,而且内心暗暗欣喜。
后来韩冰因病去世,但韩雪征却产生了心结,每每想到自己曾经那种「无耻的欣喜」,就会产生无穷无尽的愧疚感。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巧合,杨茹在大学期间给韩雪征生的儿子也是兔唇,在看见儿子的第一眼,杨茹的脸上是嫌弃,而韩雪征却无比欣喜。他以为自己有了补偿的机会,于是拼劲全力疼爱杨茹母子,但是这么多年间,却又不知不觉伤害了另一个亲生儿子。